第四章 我说了就不改变 中而不能立

丁佛言在他的辞职书上说:“大总统无见无闻,日以坐待用印为尽职。”这是丁佛言的心声和怨尤,更是他的幕主黎元洪的心声和怨尤。

黎元洪不甘心做一个只能给别人盖印的“虚君”,虽然他在府院权限之争、徐孙(徐树铮、孙洪伊)交锋中接连落败,但只要有机会就还要跟段祺瑞较量一番。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,仅数月之后,府院便又展开了第三回合的角力,京城更大的政潮汹涌而至。

与前两个回合主要局限于权限、人事不同,这次还涉及了彼此的政见分歧,具体来说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(以下简称“一战”)问题。

“一战”爆发于袁世凯当政时期。战事开始之初,因为中国远在亚洲,对国际间的情况也不十分明了,需要时间进行多方面的研究和观察,所以袁世凯决定暂时先采取中立方针,避开这场战火,为此还颁布了中立二十四条规,规定各交战国不得在中国境内有交战行为,不得把中国海陆各处作为攻击敌军的根据地。

可是就在中国宣布中立的第二天,日本便突然打破中立条规,派舰队声势浩大地驶入了德国租借地胶州湾海岸之外。此后,又借口对德宣战出兵山东,把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尽数掠去。

在此情况下,袁世凯曾有过响应协约国要求对德宣战,借以使山东免遭日本侵占,同时摆脱其外交讹诈的动议,但由于遭到日本政府的直接反对,以及英美不敢开罪日本等因素的影响,而不得不暂时搁置。

“中而不能立”,让中国政府的处境既尴尬又被动,实际利益也无法得到保障——德国抗议中国不能严守中立,致使其在山东的权利丧失;没跟德国翻脸,给德国的庚子赔款就得一分钱不少地照付;协约国没有得到中国对德宣战的响应,很不高兴;日本对中国虎视眈眈,直至提出“二十一条”。

袁世凯死后,段祺瑞掌握了北京政府的实权。他从执政开始就对“一战”非常关注,并且认为“中国当先准备”,为此,还特地在国务院辟西花厅,约集外交部及对国际形势有相当了解的专家学者,共同对“一战”进行研究。

段祺瑞早年留学德国,对德国强大的军事体系有很深印象,这使他最初还认为德国在“一战”中没有落败的道理。但随着战争的持续以及外交格局的变化,他逐渐认识到德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。

段祺瑞开始和协约国方面进行秘密接触。1916年10月,他会见在华的英国人,谈到了中国参战一事;当年年底,更将投入协约国阵营,参加对德作战的意图相当明显地表示出来。

最终使段祺瑞下定决心采取行动的则是美国的参战。作为国际新贵,美国在“一战”初期也没有加入协约国,它采取的是一面保持中立,一面调停议和的外交政策,不过段祺瑞那时就预感“欧战(即“一战”)倘持久,美国终将加入”。

果不其然,1917年年初,德国宣布实行“无限制的潜艇封锁政策”,美国对外投资受到严重威胁。同时,德国关于建立德、墨(墨西哥)、日三国反美同盟的密电被英国破译,随后又转告美国。美国在外交政策上终于发生了戏剧性转变,遂于2月3日宣布与德国断交,并劝告其他中立国与其采取一致态度。

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除照会中国外交部外,还连日拜访黎元洪、段祺瑞,陈述中国参战的好处。为了增强中国参战的积极性,他甚至自行向中国做出了提供援助的保证。

芮恩施的许诺当然会让段祺瑞动心,不过此时中国国内朝野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参战持强烈反对态度,有人就认为,德国潜水艇的破坏力极大,如对德绝交或宣战,中国就是德国的敌国,沿海地区必会首先蒙受损害。

正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何去何从,段祺瑞不能不结合自己对国内外形势的分析,重新对参战的利益得失进行综合评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