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光荣篇章 树倒猢狲散
要拼命,也要拼得过才行。1917年7月7日,讨逆之役正式打响。虽然段祺瑞起初在动员师旅长一级指挥官时费了点劲,但具体到参与讨逆的普通官兵,在帝制不应再出现于民国这一点上,观点都是完全一致的。他们对段祺瑞的印象也非常好,认为这位北洋老前辈从两造共和,再到主张对德宣战,所作所为都对国家有利。
正因为有这样的思想基础,讨逆军官兵在动员时就表现得非常踊跃,“拥护段总理”、“消灭辫子兵”的口号一时大作。在正式开战的当天,东西两路军就击溃北京城外的“辫子军”,会师于丰台。其后当东路军由丰台进逼北京时,南苑航空学校又出动两架飞机对“辫子军”阵地、紫禁城皇宫分别实施投弹。这是有史以来中国空军第一次实施投弹,也是第一次进行陆空军配合作战。
眼看形势越来越紧张,张勋一面下令布置防御工事,一面让秘书长万绳栻把徐州会议时的那块签名黄缎子找出来,准备必要时公之于众。
张勋想不到的是,早在段祺瑞马厂誓师的前两天,冯国璋就通过他的总参议胡嗣援,以二十万元现洋的代价,将他曾写给张勋的亲笔信以及黄缎子都买回去了。现在张勋要黄缎子,万绳栻哪里拿得出来,只得推说怕黄缎子带在身上会遗失,所以放在天津没带来,既然张勋要,他马上去取,随后便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了。
7月8日,讨逆军攻进朝阳门,“辫子军”被迫退守内城。此时十营“辫子军”又有六营被策反,剩下的四营按理应有两千人,实际上仅有一千五百人,根本顶不了多大的事。只是段祺瑞怕巷战后京城会毁于炮火,所以未再下令讨逆军发动积极进攻,而由各国公使向张勋转达了投降条件。
面对段祺瑞提出的投降条件,张勋还想一走了之,再回徐州当大帅。他以四句歌谣作为答复,曰:“我不离兵,兵不离械;我从何处来,我往何处去。”
有人问他应该怎样对清室做一个交代,张勋说:“这件事本来和清室不相干,干成了,小皇帝安坐龙廷;失败了,我一个人受罪。”
7月11日,张勋接见外国记者,他的态度表现得很镇静,说我只是执行北方各省督军们的共同主张,我有他们签名的文件在手,必要时会公布,我决不向他们投降。
私下里,张勋大叫撞天屈:“我太傻了,人人都很聪明,复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张,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望。复辟成功大家享福,如今干垮了,却拿我一个人受罪。”
鉴于张勋拒绝了投降条件,段祺瑞遂于当天向讨逆军发布了三路进攻的命令。
7月12日,李长泰的第八师攻入内城。这时徐州方面传来消息,留守徐州的张文生在讨逆军的三面围攻下已经率部投降,张勋及其部属闻讯更加绝望。
仍效忠于张勋的“辫子兵”统领苏锡麟与人商量,决定劝张勋上车到荷兰使馆避难。可是张勋却来了犟脾气,说什么也不肯走。因为时间紧迫,众人只好强行把他架上了车。张勋身材矮小,很容易架,但他仍拼命挣脱,气急了还咬了架他的荷兰老外一口。
张勋对“遭人陷害”一直耿耿于怀,直到逃进荷兰使馆后,他还对人说:“就是你们总统(指冯国璋),从前亦是赞成(复辟)的,开会(指第四次徐州会议)时,我有大家签字作凭据。”又说:“只有段芝泉(段祺瑞)是劝我不要干的,唯他可以打我,别人不配!”
没了那块丢失的黄缎子,张勋充其量也就只能自己给自己矫情一把。有访客对他说:“复辟是否适合国情,现在也不必谈了。可是如果您及早宣布立宪(即君主立宪)以安人心,虽然最终仍不免于败,也足以解嘲,为什么您看不到这一点呢?”
张勋居然不知立宪为何物,他叹了口气道:“我不懂得这套玩意儿,都凭着公雨(万绳栻字)等人瞎闹。你拿这个来责备我,是怪错人了。”
张勋被架走后,树倒猢狲散,剩下的一千多“辫子兵”也赶紧剪辫子,换服装,踏上逃亡之路。讨逆军进入北京内城的那一天,遍街可见辫子。
讨逆战役自正式发起到结束,前后一共不过六天,中间还有四天屯兵不进,真刀真枪的开练实际只有两天,因此京师学校其间也仅辍了一天课。事后统计,讨逆军和“辫子军”死伤者均不超过百人,另有十余名市民被流弹和飞机炸弹误伤。
一场以国家前途命运为儿戏的复辟大祸,最终来得快去得亦快,“其兴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”,而损失又如此轻微,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也算是比较罕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