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莫负荒沙万里行 六卦先生

在靳云鹏、徐世昌面前,徐树铮成了一个最不受欢迎的客人,即便有段祺瑞帮着他说话,但最终仍是毫无所得,而徐树铮又不是一个甘于逆来顺受、委曲求全的人,你越对他这样,他越要设法组织反击。

自此以后,国会和段派阁员便在徐树铮的策动下,处处与靳、徐作对。徐树铮本人见着靳、徐,表面上虽还不失礼貌,然而也不再掩饰其咄咄逼人的气势。据接近徐世昌的人说,他到后来一见徐树铮就感觉如芒刺在背,有好几次还被气得老泪横流、放声痛哭。

段祺瑞、徐树铮在把徐世昌推上总统宝座之前,总以为他好说话,是个和王士珍差不多类型的人。徐世昌上台后,起初看上去也确实有一种超然于直皖两系之外的样子,对两系表现得不偏不倚,当时有报纸还说他采用的是两面手法,常以“徐娘”、“秋波”来揶揄这位大总统。

可是段、徐都弄错了一点,徐世昌绝不是王士珍,不仅不是,而且他要么不与人争斗,一旦展开手段,绝对够招惹他的人喝上两壶。最早看透此老的人,恰恰是被视为大老粗的皖督倪嗣冲。在徐世昌做了总统之后,他有一天对曾毓隽和吴光新说:“你们还记得‘六卦先生’的外号吗?昏天黑地的日子就在眼前了。”

八卦少了乾坤两卦,所以称为六卦。乾为天,坤为地,少了天地,便只能昏天黑地了。徐世昌的外号就是“六卦先生”!清末时,大部分北洋人都知道徐世昌的这个外号,也知道他政治手腕极其高明——你想,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代的军师,是容易对付的吗?

无论是段祺瑞、徐树铮,还是曾毓隽、吴光新,都不可能不清楚徐世昌原来是怎样的一个人。只是因为在袁世凯死后,徐世昌一直未在政府内从事任何职务,最多以元老身份和居间调和者的角色出现,才让人慢慢淡忘了他曾经的峥嵘,居然把他跟真正淡漠处世的王士珍混同起来。

徐世昌处心积虑准备对付徐树铮。与徐树铮把劲儿使在明处不同,他是从暗处发力,而且所用招数,还是偷师了“徐树铮手法”。

过去徐树铮与黎元洪斗,与冯国璋斗,最惯用的手法就是借力打力,即用外来力量向对手施压,或发联名电报,或开督军团会议。徐世昌深悉直皖两系的矛盾,他要效法这一套,利用直系的外力来拔去身上的芒刺。

冯国璋下台后,直系已经形成了以曹锟、吴佩孚为首的新核心。曹锟早在南北战争期间就与徐树铮之间结下了旧怨,加上徐树铮许诺他可以当副总统,结果总统选出,副总统却流产了,曹锟情知上当,对徐树铮更加不满。

吴佩孚则是因为没当上湘督,对段祺瑞一肚子意见,后来听说段祺瑞的一切举措都由徐树铮所策划,便也把一腔怒火都集中到了徐树铮身上。

徐树铮此后出了一个险招。他打听到吴佩孚下面的旅长张学颜可以利用,便秘密电召其进京,指示机宜,让张学颜设法取吴佩孚而代之。不料事机不密,东窗事发,吴佩孚虽然出于稳固军心等目的,仅将张学颜予以遣散,而未将事情闹大,但自此以后便视徐树铮为眼中钉、肉中刺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

这时吴佩孚因能征惯战而在北方将领中显得分外醒目,逐渐在曹锟面前有了左右一切的力量。靳云鹏和吴佩孚是山东同乡,又有师生关系,还在政治上经常帮助吴佩孚,于是他便因此成为徐世昌借力打力策略的一个主要实施者。

除了与徐树铮之间势不两立外,靳云鹏其实对段祺瑞也有了不小的意见。段祺瑞在国务总理任上三进三退,但始终担任边防督办(以前为参战督办),而靳云鹏即便在组阁之后,也还兼任边防军教练处处长一职。加上他们之间固有的师生关系,段祺瑞在靳云鹏面前便仍以老上司自居,将靳看成下属,经常向靳批转有“交靳核办”字样的文件。

靳云鹏是个喜欢揽权的人,你叫他光有总理的名义,却不能实际当家做主,心里怎么可能会舒服?可是不舒服归不舒服,靳云鹏内阁除他自个儿外,段派人物几乎包办了各部部长的席位,这些人皆唯段祺瑞马首是瞻,靳云鹏在内阁里差不多就是个光杆司令。

靳云鹏虽想摆脱故主,背着段祺瑞另搞一套,但出台的相关措施要么在阁议时通不过,要么被阁员们提前透露给了段祺瑞。

一个师生关系,把段、靳套得很紧。靳云鹏身为现任国务总理,在段祺瑞面前却还得守学生规矩,毕恭毕敬,而老段也始终把他当小学生一样看待,不太讲究什么礼数。有一次,得知靳云鹏向外界透露了“参战军”的秘密军费来源,段祺瑞立即把靳云鹏叫过去加以斥责,警告他“不要挟外援以自重”。

靳云鹏不敢公开反对“太上总理”,便处处拿徐树铮来借题发挥,经常对外表示徐树铮如何嚣张、如何跋扈,其主张又是如何荒谬,态度是如何固执。当然,最主要的是对他本人的攻击和“陷害”。

靳、徐逐渐发展到了见面不说话的地步。在一次会见客人时,靳云鹏直言不讳地说:“徐树铮在老总(段祺瑞)左右极力离间我和老总的关系,并百般陷害我,我要用拳头对付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