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次口述

2008年12月1日下午4:00~5:00

蔡德贵:您在北大的好多活动还没有说到。比如说泰戈尔访问北大,您没有说。

季羡林:我第一次见泰戈尔,在济南。那是在我小时候的事情了,大概是 1924年,我13岁,泰戈尔到济南。那时候,什么叫泰戈尔,什么叫诗歌,都不清楚。忽然听说来了一个诗人,在山东省议会,有一个大堂。我挤进去了,看了一眼,那时候不会发票给我的,小孩子也没有票,一钻就进去了。

蔡德贵:徐志摩陪着吗?

季羡林:就是徐志摩陪同泰戈尔,一直是徐志摩陪啊!

蔡德贵:徐志摩夫妇吗?

季羡林:他爱人是陆小曼。

蔡德贵:您见过徐志摩吗?

季羡林:见过。泰戈尔给徐志摩起名叫Susima,是不是陆小曼陪着徐志摩?

蔡德贵:他用英语讲,有人翻译吗?

季羡林:有一本泰戈尔在中国的讲演集,我好像看过这本书。大概没有出版,成了一本书,他每次讲话都不长。

蔡德贵:像13岁的孩子。您听完了吗?

季羡林:没有听完。看了看,一个大胡子,就出来了。也听不懂,觉得没有什么意思。1924年。

蔡德贵:泰戈尔后来呢?

季羡林:后来在1931年或者1932年,又来过一次。那时候极左,来了以后就没有让他活动。

蔡德贵:到清华了吗?

季羡林:清华去过。我那时候在清华念书。

蔡德贵:也没有讲演,也没有和学生座谈?

季羡林:那时候,座谈不大举行。也没有人哪,杜威都是来讲演,是胡适当翻译,他不是杜威的学生么。杜威什么实用主义,我也不懂。

蔡德贵:在清华见过泰戈尔吗?

季羡林:就是在济南见过,1924年。1931年或者1932年的那次,那时候没让他有活动,认为他是宣传封建主义观点的。

蔡德贵:到北大办泰戈尔画展,是1948年吧?

季羡林:对。那个具体日期我忘记了,那时候有徐悲鸿,画家啊,泰戈尔的画,好像还有齐白石。向徐悲鸿借他的名作《泰翁的画像》。画展筹备期间,又请徐悲鸿、廖静文夫妇和吴作人来做指导。

蔡德贵:好像没有齐白石。您记得齐白石参加了吗?

季羡林:不敢说。那次有个印度学生,个子很高,一定要站到前排,我让他往后挪一挪,庞然大物。他不听那一套,站在那里。

蔡德贵:站在第一排吗?

季羡林:对。

蔡德贵:是北大的学生吗?

季羡林:对。印度派来的留学生。

蔡德贵:那次和泰戈尔有交流吗?

季羡林:没有。后来我到印度泰戈尔国际大学,那时候泰戈尔已经不在了。

蔡德贵:那次您见过那位女士,写过《家庭中的泰戈尔》,是梅特丽娜·黛维夫人著的。

季羡林:那个赛珍珠啊?

蔡德贵:赛珍珠是美国的那个了。

季羡林:嗯。就是那个谈话集,我翻过,出版了吗?

蔡德贵:出版了。在国际大学的那一年,泰戈尔已经不在了。

季羡林:1951年了。

蔡德贵:您始终没有跟泰戈尔聊啊?

季羡林:那时候我也没有资格啊!

蔡德贵:在搬到西郊以后,您在临湖轩是不是参加过很多外事活动?

季羡林:嗯。不少。印象深的就是,有一次是参加接待伏罗希洛夫的活动(1957年5月5日),在临湖轩。那时候是田汉,在那里作过一副对联:伏老不服老,泽东真泽东。

蔡德贵:这是上世纪50年代了。

季羡林:对。

蔡德贵:还和伏罗希洛夫讨论过吗?

季羡林:哪有什么讨论啊!就是礼节性拜访。

蔡德贵:您和印度总统交谈了吗?

季羡林:印度总统那就出来啦。在校园图书馆后边那个广场,边上。交谈也是废话,那还有什么正经话吗?

蔡德贵:官场的那一套。您和中外政治家有交往很深的吗?

季羡林:没有。谈不上最深,都是礼节性的。有一次和这个杨秀峰出访非洲。

蔡德贵:就是钱其琛当随员的那一次。

季羡林:对。王泰来当翻译。

蔡德贵:那次时间比较长吧?

季羡林:那一次长。

蔡德贵:有半个月吗?

季羡林:嗯。那次是,我们从北京到缅甸,飞这个开罗。那个使馆啊,没有给准备好,我们在缅甸仰光机场,我跟杨秀峰、胡沙、钱其琛和王泰来,我们没有拿到机票,是因为中国驻缅甸大使馆失职,没有给我们办好机票。在机场,我们费尽周折,介绍说,杨秀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高等教育部的部长,人家也不认什么教育部长,他们还是不理会。我们无论怎么样说,都没有办法。最后是一支钢笔解决了问题,办理了去开罗的机票。要不然就麻烦了,我们没有地方住啊,走不了啊!人家不认什么教育部长。

蔡德贵:你们在埃及金字塔,进去了吗?

季羡林:上过,那个门口啊,在金字塔的一半。进去,那个地方是摆那个木乃伊的。你去过吧?

蔡德贵:去过。不是唐老鸭有一本书《我钻进了金字塔》,您比他早钻进去了,我也比他早钻进去了。您那时候50多岁了吗?

季羡林:不记得。

蔡德贵:在开罗,您参观开罗大学了吗?

季羡林:爱资哈尔大学。还不是爱资哈尔,爱资哈尔大学是在开罗,但是我们没有参观。我们参观亚历山大大学了。

蔡德贵:罗马风格的城市。在亚历山大住多长时间?

季羡林:我们在开罗大概住四五天吧。阿斯旺水坝,陈家康的大使。

蔡德贵:去没去卢克索?

季羡林:去过。陈家康那个人,玩世不恭。不是学阿拉伯语的。玩世不恭。后来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周恩来就讲,这个小丑要跳出来了,证明对他评价不高。不过,那个埃及大使在非洲第一名,是地位最高的。

蔡德贵:访问是他安排的吗?

季羡林:后来我们从开罗往西走,经过突尼斯。在突尼斯看到格瓦拉,就是古巴的那个。后来我们一直到这个卡萨布兰卡。从卡萨布兰卡起飞,到马里。马里那个地方,热啊,42℃是凉快的时候。那时候,在那里我闹过一个笑话,我过敏。在马里吃杧果,从前没有吃过,一吃我就过敏,流鼻涕。凡是新东西啊,没有吃过的,就过敏。

蔡德贵:现在吃杧果,还过敏吗?

季羡林:现在没了,过敏过去了。

蔡德贵:还打喷嚏了吗?

季羡林:打喷嚏啦。夜里想喝水,拿出一瓶香水,灌了一口。

蔡德贵:哪儿来的香水?洗手间的?

季羡林:反正我们住的,那个贵宾房间。

蔡德贵:喝一口香水,那是什么味啊?一种什么感觉啊?

季羡林:什么感觉啊?赶快吐出来,还敢咽啊?一喝不对头。

蔡德贵:那个热地方,我在科威特待过,先生。夏天53℃,太阳直射下,82℃。把鸡蛋埋在沙窝里,两个小时就熟了。晒两个小时,工人坐到卡车里,经常屁股上被烫出疱来。受罪了。

季羡林:(笑)马里也够热的。晚上42℃。白天50℃。那时候大使馆活动都是晚上。白天还敢活动啊!

蔡德贵:那时候住的地方,有空调吗?

季羡林:有空调。那个热啊,杨秀峰那个人啊,还衣帽整洁。

蔡德贵:他没有办法啊!您那一次好像也没有穿中山装,也穿西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