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次口述

2008年12月4日下午3:00~5:00

蔡德贵:上次说到吴晓铃和吴雪,走到一块儿了。

季羡林:当时那个东单有个中国青年艺术剧院,吴雪好像是院长,那个吴晓铃,不知道怎么联络上了。吴晓铃北大没能进得来,后来我们这一生就疙疙瘩瘩的。其实并不怪我,我并没有意思到北大来,当时陈寅恪先生介绍我到北大,北大接受了。而且我跟你讲过,当时汤用彤是北大的文学院院长,校长胡适在美国,汤用彤就是主持大政的。当时北大有个秘书长,秘书长就是管学校行政的,郑天挺,因为这个孑民堂在东边的那个,是校长办公室,西边就是秘书长的办公室,郑天挺在那里。后来反正是,我已经说过了,当时陈寅恪先生是清华的教授,为什么不介绍我到清华,而是到北大,后来我始终也没有问什么原因,为什么不介绍我到清华,不知道。当时北大那个门槛很高,别的大学的教授要调到北大来,要降一级。

蔡德贵:您一个星期的副教授,然后就是教授了。那这样吴晓铃对您不是更有气了?

季羡林:那我有什么办法?我跟他也没有接触。他这个人,我对他也不怎么欣赏。他夫人是搞孟加拉文的,那时候东语系的语种也不少啦,所以孟加拉文呢,就没有列在东语系的正式的语言课程里。这就火上加油了。他这个人,我也有一点瞧不起,我说,念书人应该老老实实的。他在印度待过一阵子,据我了解,他那个梵文哪,很不怎么样,他别的外语,我也不清楚。他英文大概懂一点,要不然在印度他能活动吗,但也不是太好。以后我一生也与他没有来往。

蔡德贵:吴雪和吴晓铃是不是一个家族的?

季羡林:不是,没有关系的。人与人相识,很有意思。有时候是一见如故,有时候是相交几十年,也是路人,不能成为朋友。我讲过的“无友不如己者”么,一个是不要交不如我的,一个是不要交不像自己的。一个不如我,一个不像我。

蔡德贵:物以类聚了。昨天您说,坏人永远不会改变,那我们对坏人怎么办哪?

季羡林:我这一辈子遇到几个坏人,就是改变不了。所以我就讲,坏人从什么时候坏起?这是个怪问题啊,也没有见人讨论这个问题。性相近,习相远。那个,性相近,儒家就是性善,我倒不赞成性善。我赞成性有善,有恶,问题就是,这个善是天生的,还是后来学习的。一般的解释,认为坏啊,是后天学习的,我的解释是,在娘胎里就是坏的了。我们讲良知、良能,什么叫良知?良知就是天生的。我觉得,我一辈子碰到过几个坏人。而且坏人哪,是全面的坏,包括业务在内。

蔡德贵:那就是业务弄虚作假的。

季羡林:即便不弄虚作假,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业务不行。

蔡德贵:业务不行是客观的啊!

季羡林:客观的也不承认。有一次,我认识一位中国驻印度大使馆的秘书,告诉我,你告诉那个人啊,他讲的英语,没有人听得懂。可他自己还沾沾自喜。这个,人贵有自知之明,自知之明是很不容易的。一般都是对自己评价过高。一般人,反正都是有意无意,都觉得自己(行啊),要不然是这样子,坏人不知道自己是坏人,也不知道自己业务不行。业务不行啊,这是个事实。坏人好人没写在脸上。可业务呢,他不行,也认为自己行。

蔡德贵:他当代表团的翻译吗?

季羡林:不是什么翻译,你既然从事外事活动,那时候我兼任这个北大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合办的南亚研究所的所长,有一次印度开一个什么会,我没有时间去参加,另外一个人代表我去参加。后来梵文研究理事会,世界有这么个组织,他代表我参加的话呢,人家就把他选为理事了。回来以后,跟我讲,他说这是件大事,问我是不是要上报?我说,报什么?报你当选理事?我说,你当选理事,你就会梵文哪!他要上报,我就很不客气,我说上报什么啊?上报的话呢,他就可以多一个头衔,升官哪!

蔡德贵:后来还是没有报。

季羡林:我说,上报什么呀?你目的无非是冒名顶替么!那不开玩笑么!上报以后呢,他就成为世界梵文研究会的理事,这个梵文也就好得不得了啦?这个人怎么这样,所以我对这个人始终瞧不起。后来他到社科院宗教研究所去工作了。他这个人哪,研究什么学问也不行。就凭他这个德行,什么问题他也研究不了。

你看英语这玩意儿,全世界都流行。可是在咱们国家,这个地区不同,学英文,有的省份十分困难。就像日本人的英文一样,日本人的英文,他那个日文的发音哪,我给你不是说过一个故事吗?就是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,那时候联合国叫国联,在日内瓦。日本就派了一个人,到日内瓦,为他们这个侵华辩护。他一讲讲了4个小时,讲完之后,大家站起来,说,请你用英文,再讲一遍好不好?他说,我刚才说的就是英文啊!

蔡德贵:人家以为他讲的是日文了。

季羡林:人家没听出是英文来,他是日本英文啊!

蔡德贵:恐怕不只是口音的问题吧?英国人根本就听不懂。

季羡林:日文的那个发音大概不适合学英文,因为发音就是从小学那个语言。当时东语系招学生,我说招学东语,学语言的学生,两个地方,招北京和上海的,四川的别招,广东的别招。招了以后,他学东语,离不开他那个调。当时我说,出去可不要讲,不招这两个地方的。实际上执行的时候,重点是招北京、上海,这两个地方的。北京、上海这个,我没有研究这个问题。反正不能公开讲,我这样招生,一个北京,一个上海。有一阵儿,大概是中印打仗的时候,我们招了一批解放军学员,这个舌颤音他不会。有一次,两个学生游颐和园,在路上,一直在发这个颤音,几乎被汽车撞死。德国人哪,发这个颤音,一个是在舌前边,一个是在舌后边。其实我不用前舌的,后边的方便。

蔡德贵:就是这一批士兵学生里边,您说有一个语言天才?

季羡林:对。有一个语言天才,后来这个,不光是我说,别的教员也说。后来临走的时候,我们给有关领导写了一封信,说这个人是学外语的天才,你不要浪费。这个学外语啊,我这一辈子教学,真正有才能的,真有,但是非常少。

蔡德贵:钱文忠是不是高中就给您写信,想当您的学生?

季羡林:忘记了。上海人(学外语)没有问题,发音。有些人学英文,是因为母语有障碍。日本人为什么学英文不行呢?他日本语言的发音有问题,所以我认为,日本人真正说英文好的,极其稀少,我几乎没有碰到过。

蔡德贵:您的学生辛岛静志与您交谈使用英语吗?

季羡林:他搞佛教,我们交谈用汉文。

蔡德贵:您从来没有碰到,日本人说英文,像中国人这么流利的。

季羡林:没有。

蔡德贵:好多人都这么说。本土的印度人说英文也是不标准的。

季羡林:那个也怪。印度人的英语,挺怪的,他们说得很流利,但是发音怪。英文在印度的普遍性,比中国高多了。他们在高中,有的就用英语讲课。

蔡德贵:我女儿在印度待了三年,说印地语、英语都是官方语言,那里的高中说英语非常普遍。

季羡林:后来这样子,我们讲印地语、乌尔都语,实际上啊,在印度他们自己讲是印地语,印度宪法规定了好像有14种国语,官方语言,有乌尔都语,印地语,实际上印度讲的就是乌尔都语,不是印地语。还有一种“舒尔”印地,这个“舒尔”印地语,没有人听得懂的。我跟你说过,1962年中印打仗的那个广播,中国人的印地语没有人听得懂。有个学生叫余长安,这是个学语言的天才。

蔡德贵:是那个军人吗?

季羡林:后来不知道了。军人。临走我们几个教员给领导写信,说余长安是语言天才,不要浪费。

蔡德贵:后来也没有留住。

季羡林:后来就不知道了。听说他后来当了记者。

蔡德贵:他后来没有和您联系过?

季羡林:没有。分道扬镳了。他也不搞这一行了,比较难得的。我这一辈子,碰到学语言的,有语言天才的学生,就两三个。

蔡德贵:余长安是一个。

季羡林:他那个,这个学语言的,有才能的和无才能的,差别很大啊!那没有才能的人啊,有时候我都想跟他说,你改行吧!别学语言了,你没有发展前途,只是不能这么说啊!

蔡德贵:有的学生不入辙的。“你改行吧”这个话,您肯定不好意思当面说。除了余长安,还有什么好学生?

季羡林:本科生还有一个名字忘记了,好像是姓吴的。

蔡德贵:他们这些好学生没有搞专业,您是不是很惋惜啊?

季羡林:我说一个人哪,有点天才,但是不能发挥出来的还不少。这个人生很怪的。这个人生啊,本来天才应该发挥出来的。结果我碰到好多,有点天才,不能发挥出来。还有一个姓张的,张劲草,滇缅公路的,那不是抗日战争时期么,他当英文翻译。他是学外语的天才,后来到上海去了。张劲草,也是滇缅公路的军人。他跟我学梵文,后来也没有联系,他不干这一行了,改行了,当了记者。结果是,最不理解的,我教了几十个学生,后来用得上的,是学的最差的那个。后来在社科院宗教所。男孩子。叫什么啦,忘记了。

蔡德贵:马鹏云一开始也是宗教所的。

季羡林:后来是这样子,后来这个梵巴班的学生毕业以后,社科院各个所都来选学生,那两个尖子,都选历史所了,蒋忠新,还有大概黄宝生,开始都是历史所选去的。后来到了很晚了,就是那个学得最差的,到宗教所了,姓韩(韩廷杰)。

蔡德贵:那他后来用的怎么样呢?外界对他评价怎么样呢?

季羡林:人家不会梵文啊,他说什么,人家信什么。我说,好钢用在刀刃上,可是一个人的一生啊,好钢难得用在刀刃上,往往用在刀刃上的不是好钢,反而可能是坏钢。学非所用。后来我有一个怪想法,我说,上大学啊,上哪一个系都行。反正出去以后,十有八九要改行,你哪一个系,就混一个大学毕业。这个改行太多了,而且改的是人啼笑皆非。那个余长安,就是,我跟北大英语系的金鼎汉教授两个人特别写信,说他是学外语的天才,给部队,也没有办法改正。余长安这个学生后来当记者了。

蔡德贵:好学生没有从事专业,也是您一生的憾事之一吧?

季羡林:嗯。混一个大学毕业生,学士。

蔡德贵:这个问题是不是与我们的教育体制有关,真正好的学生,你不一定能招上来,招上来的不一定是好学生。包括博士。

季羡林:就是啊!

蔡德贵:比方说我们招的硕士生、博士生,是中国哲学专业的,专业好的,不一定能上,因为外语不一定好。只要外语不好,分不够,就不能被录取。您和金鼎汉联合写信,结果没有回音,也没有把这个学生留住。涉及教育体制的问题,您可以结合德国的教育,谈谈您对教育的看法。

季羡林:这个用其所学,只是一种理想,哪一个国家也做不到。所以一个人,我觉得大学毕业,不管哪一个系,他主要是获得这样一个大学毕业的资格,至于做什么工作,你学的那一套,十有八九是用不上的。这就要有一个概念,终身学习。把你放在什么地方,原来学到有用的就用,没有的新东西就学,应该有终身学习的这么一个目标。而且是每个人啊,都有这么一个过程。只有一个例外,就是,你比方说,你是历史系毕业的,毕业之后,分到历史所去做研究。这个可以用其所学。但是一般讲起来,都是做不到的。梵文哪,我的那些学生,就是梵文用得上的,是学习最差的。

蔡德贵:黄宝生用上了吗?

季羡林:后来用上了。隔的时间也不短了。原来这样子,这个毕业以后啊,选学生,中国社会科学院各个所首先来挑学生,结果两个尖子蒋忠新,还有黄宝生都被历史所挑去了,这两个尖子开始都分在历史所,后来有的调到宗教所的,有的调到外国文学研究所。我就说,一个人啊,每个人都应该有个终身学习这么一个的打算、准备。而且一定是这样子的。学什么,用什么,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。

蔡德贵:您说的特别符合中国的情况。我跟学生们说,什么叫大学毕业?只要在大学四年里,能够学会自学,就算大学毕业。学会自己怎么看书,就叫大学毕业。我举自己的例子,主要是靠自学。

季羡林:对。就是啊,这个意见是对的啊!就是每个人都要准备终身学习。一调换工作,就要重新学习。

蔡德贵:德国也是这样,也有用非所学啊!

季羡林:不但是德国,别的国家也一样。那个用其所学,能够达到百分之百的国家,没有,这是据我了解的。你大学毕业了,四年或者五年,获得什么东西呢?我觉得,你获得的,第一个,大学毕业了,人家承认你是大学毕业生,第二个能够学会怎么样看书,能够掌握这两个,你这个大学毕业了,就没有白毕业。就是调到在一个所里边,那个工作也不是完全一样的。

蔡德贵:实际上,在大学也是和传统说法一样,“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”。

季羡林:就是这样子。

蔡德贵:就您的切身经验,中德的教育体制各有利弊吗?

季羡林:德国是这样子,它完全放任。你愿意学哪一个系,就学哪一个系。你从文科愿意转为学医学,也可以,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。这一个人的兴趣啊,有时候也会改变的,人能够学会了适应环境。

蔡德贵:适应环境就是适者生存了。

季羡林:还是适者生存。

蔡德贵:先生,改行有时候是很难的。我是改行的,原来学语言的。您不喜欢义理,但是您“四书”背得滚瓜烂熟。我是不喜欢义理,但是必须搞中国哲学。我觉得德国的放任,跟放羊一样,这有个好处,就是发挥自己的积极性。

季羡林:对。随便,你愿意怎么样,就怎么样。完全发挥自己的积极性。而且教授和学生,最初也不发生关系。除非学过几年之后,参加那个教授的讨论班,习密那尔,我们过去不是有个习密那尔吗,英文、法文、德文都有这个,就是讨论班。你参加那个讨论班,你在上边,一般学生就光听课,德国每个学生有一本学习手册。学生这个听的课有这么几种,一种是你听的时候,让教授给签个字,这是一种,另外一种是需要走的时候,结束的时候,教授再签一个字。他那个教授一般讲起来,都不理会学生的。除非你学了几年之后,对你这个专业有兴趣了,参加了一届、两届的习密那尔,教授就注意你了。平常教授也不管,就是放羊。

蔡德贵:德国教授选研究生是不是很严格?生怕给自己丢面子,如果研究生没有培养前途的话,就不选。

季羡林:他就是这样子,经过这么几个过程,他选中了。你再经过这么几年,参加几届习密那尔,你发言,教授就看你这个材料够不够,如果够的话呢,他就给你博士论文题目。一般讲起来,这个德国大学生,前四年,能够读八个大学,一年两个大学。反正多念也没有关系啊!经过了八个大学,你就可以考虑考虑,哪一个大学最适合你,然后那个大学哪一个教授最适合你。然后你参加他的习密那尔。这样再过一个两个三个学期,教授看你孺子可教,就给你博士论文题目,这时候啊,这个学生才真跟教授发生密切的联系。平常那个教授对学生视若路人。

蔡德贵:那和中国还是不一样。

季羡林:那个德国的教授讲课啊,学生是收费的,每个学生一学期三个马克。所以这个讲大课的,比如历史,那些教授都挺阔的,有500个学生,就1500马克。

蔡德贵:那可是。像国内的公选课。德国也有公选课吗?

季羡林:有。它是这样子,比方说,研究历史的,世界通史,这是必学的。德国通史,然后是研究哪一个阶段,或者哪一个范围。

蔡德贵:您在德国哥廷根大学,也听过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吗?

季羡林:我到哥廷根的时候啊,那是学术交换处指派的,不是我自己要去的。乔冠华派到图宾根。哥廷根大学选课也还是自由的。那个德国教授上课,愿意听,就听,不愿意听,就走。教授也不管。

蔡德贵:外国留学生也交钱吗?

季羡林:都交钱。

蔡德贵:那您每个月250马克,可够紧张的了。

季羡林:我运气好,那个哥廷根有汉学研究所,那个哈隆教授给我一个汉学研究所的讲师,每个月给350马克。哈隆是这样子,后来不是调到剑桥吗?剑桥的讲座教授。哈隆教授不会说中国话,但是能够看中文书。章用,就是章士钊的公子,他到哥廷根的目的是念这个理科的课。

蔡德贵:章用主攻数学。

季羡林:数学。他这个家学渊源啊,念的书很不少的。那时候哥廷根大学的中国留学生,还有几个。有个学医学的,姓马的。章用不是给我一首诗吗?“空谷足音一识君。”

蔡德贵:您也给章用和诗了。您的《另一种回忆》这本书里面插入的明信片上有。

季羡林:当时,没有,后来的,那就是比较晚的了。

蔡德贵:章用那时候还没有回国吧?

季羡林:章用先回国了。章用不是自费的吗?后来没有钱了。他母亲吴弱男留在哥廷根,他自己回来弄钱。也没有弄到钱,他家是安徽的大地主,因为革命了,也没有弄到钱。吴弱男,他母亲,英国留学生,当过孙中山的英文秘书。她在德国住了七八年,一个德国字也不会说。出门拿着字典,德英字典。买东西就拿着字典,德英字典,指着德文,看着英文,德文给看看,就买这个东西。

蔡德贵:她经常说“我们大户人家”。

季羡林:我们官家,你们民家的。天天这么说。不过我觉得她坦白,不拐弯。

蔡德贵:您跟吴弱男往返的明信片有好多。有些看不清楚。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了?那些明信片很珍贵的。

季羡林:对。不知道(在哪里)了。

蔡德贵:她从德国到英国旅行,每到一个地方,就给您来一封明信片。肯定您给她也有明信片。

季羡林:对。他们官家,我们民家。泰然自若。

蔡德贵:她都潦倒了,还摆那个臭架子呢?

季羡林:她不是,习惯了么。她是那个朝鲜战争,父亲是那个吴什么,不是总指挥,反正是大官。跟袁世凯在一起,袁世凯那时候是小萝卜头。他们家和袁世凯关系很好。就是朝鲜战争的时候。我们官家,你们民家。泰然自若。

蔡德贵:她在您这里没有架子的。

季羡林:没有。那时候我经常到他们家吃饭,吃饭就是德国的那个腊肠,中国做米饭,把那个腊肠摆在米饭上吃,德国人不会那么吃,他们把那个火腿香肠煎着吃。摆在米饭上吃别有风味。我经常到章伯母家里边,常吃这个。

蔡德贵:也算是打打牙祭了。

季羡林:打打牙祭。

蔡德贵:她是南方人,会做南方菜啊?

季羡林:安徽的。

蔡德贵:吃她一顿饭,可比德国饭好吃多了。

季羡林:那当然了。她还缠着小脚。

蔡德贵:还没有放开?

季羡林:放开了,但是缠过啊,是改足派。江青也是改足派。后来放开了。

蔡德贵:您的同学王昭建看见过江青的所谓四个脚指头。实际上就是裹脚放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