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次口述

2009年4月20日下午2:20~4:10

蔡德贵:过去您对张曼菱保护了一下,她困难的时候您帮助了她。您在东厂胡同去看您,有个朋友进去以后,您不在家,出来的时候,腿打哆嗦。那个人是谁呢?

季羡林:不记得了。

蔡德贵:不是臧克家吗?

季羡林:不是。忘记是谁了。

蔡德贵:您一住就是五六年,吃饭怎么解决?

季羡林:不做饭。到东来顺吃肉饼。那是固定的。牛羊肉的,反正是清真的,东四那个清真寺的教长马松亭,不但请我吃饭,而且请我去沐浴。马松亭送了几个穆斯林学生给胡适校长,考试那是考不上的,后来有的当大使,有的当武官。都成才了。

蔡德贵:马松亭的威望很高吗?

季羡林:嗯。马松亭那个人是个政客。

蔡德贵:他办的成达师范学校还是不错的。

季羡林:对。

蔡德贵:马松亭在政协待过吗?

季羡林:嗯。

……

蔡德贵: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您参与多吗?

季羡林:也不多。我支持,因为我们很多会挂在炎黄文化研究会,很多会挂在这个会上办的。

蔡德贵:与会长、副会长联系也不多。北大的袁行霈您联系多吗?

季羡林:基本上没有来往。他比我要晚一辈。

蔡德贵:裘锡圭您来往多吗?

季羡林:裘锡圭那个人是治学很严格,一点政客的习气也没有。搞古文字的。

蔡德贵:来往多吗?

季羡林:不多。我对他很尊重,有学问。

蔡德贵:据说到复旦了。白化文呢?

季羡林:白化文比我晚一辈了。那个人很有意思,能写骈体文。

蔡德贵:您八十大寿的时候,他写过一篇。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刘梦溪在您九十大寿时写的一篇也很不错。他不是北大的,您很熟。

季羡林:嗯。对。

蔡德贵:刘梦溪不是北大的。

季羡林:他是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的。艺术研究院啊,属于文化部的。

蔡德贵:谢冕呢?

季羡林:谢冕认识,不熟,是搞文艺理论的。

蔡德贵:先生的脑子就是好使啊。白化文和谢冕,他们都是中文系的。

季羡林:中文。

……

蔡德贵:季承大哥进去的时候也害怕。

季羡林:(笑)进去很深,好几层院子,北门进,东厂胡同可以出,不一定走。后来语言研究所搬进去了。

季承:先生住西屋。罗常培在南边的第一个院住。西屋在第二院。翠花胡同朝北。

蔡德贵:北门进是第3层的。

季羡林:罗长官,外号叫罗长官,就是一个长官的架子。

蔡德贵:您系主任一点架子没有吗?

季羡林:拿不起来。不会那个。

蔡德贵:您可是洋博士啊!

季羡林:不会。

蔡德贵:年轻时候没有架子,后来也没有架子。魏林海掏粪工人。

季羡林:他自己讲是掏粪工人,也不一定是掏粪的,环卫工人。

蔡德贵:他收集北京俗语,快出书了。

季羡林:不简单。

蔡德贵:您跟罗常培有来往?

季羡林:有来往。他比我高一辈。

蔡德贵:吴晓铃是他的学生了。

季羡林:嗯。吴晓铃是他的学生。

蔡德贵:胡适内定他系主任。是确有其事呢?还是传说?

季羡林:确有其事,不见面的敌人。

蔡德贵:一直跟他没有来往吗?

季羡林:没有。他那个人啊,后来没有来往,倒不是因为这个。他的作风啊,就是北京的市侩。吴雪,你知道吗?

蔡德贵:知道。青年艺术剧院的院长。

季羡林:嗯。他跟吴雪挺熟的。

蔡德贵:吴晓铃是北京人吗?

季羡林:哪里人,不知道。

蔡德贵:吴雪演《沙恭达罗》。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那时候还没有名气。

季羡林:没有。

蔡德贵:吴雪那个人不漂亮。

季羡林:漂亮谈不到。她那个角色也用不着漂亮。那个《沙恭达罗》里面有怒气冲冲的罗汉。

蔡德贵:演过以后还有联系吗?

季羡林:没有。因为那个印度总统来,演过一次,那个周恩来陪着。吴雪演完一个角色以后,也在下边陪着印度总统。陈毅那次也去了,陈毅那时候是副总理。周恩来兼着外交部长,他的,周恩来的外交啊,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右倾机会主义。

蔡德贵:类似投降派了。

季羡林:它不是这样子,他是办外交以大事小,以小事大。办外交没有什么事不事,外交不应该这样子。本国的利益为主。以大事小,以小事大,都不行。我跟那个杨秀峰啊,访问非洲,到(几内亚总统)塞古·杜尔那里,到那个地方的话呢,让我们,杨秀峰中共中央委员,高等教育部部长。把我们摆在客厅里面,一摆就是两个小时。我说我们走吧,在这里干吗啊?杨秀峰不敢。他当官的,跟我们不一样。我们没有乌纱帽,也不怕丢。塞古·杜尔为什么在中国那么有名呢?就是刚解放的时候,在北京开过一次世界和平大会,在北京开的。当时的“和大”(世界和平大会)就是进步的组织。后来那个陈昊苏不是“和大”的头儿吗?

蔡德贵:后来叫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啦?

季羡林:嗯。对。

蔡德贵:陈毅的儿子。现在他下来了。

季羡林:陈昊苏啊?他做过广播电视部的部长。

蔡德贵:可能是副部长。

季羡林:做过。

蔡德贵:应该是副部长。

季羡林:大概是。不知道。

蔡德贵:您跟陈毅很熟吧?

季羡林:不熟。

蔡德贵:您欢迎他返校吗?

季羡林:因为那时候,是这样子。沙滩啊,好几个院,谁出来当主席,后来没有办法,就由工会主席出面欢迎,我是工会主席,说,欢迎陈毅同志返校。他说我不是什么北大的,我是偷听的。他的正式的地方,是中法大学,中法没有什么学术,所以他就住北大东厂胡同,赁一间房子,听北大的课。

蔡德贵:旁听生。

季羡林:偷听生。

蔡德贵:偷听生不用办手续。

季羡林:不用。

蔡德贵:您对他是敬而远之。

季羡林:我都是敬而远之。

蔡德贵:您对周恩来的外交当时就不满意啊?

季羡林:嗯。当时就不满意。外交不能这么办,外交首先应该保护本国的利益。阿尔巴尼亚,一家两辆自行车,没有人偷。摆街上也没有人偷。我们自己买凭票,还买不着。我当时认为是不正确的。周恩来交什么朋友呢?阿尔巴尼亚,还有那位西哈君,西哈努克。西哈努克啊,简直是个小丑。

蔡德贵:师母到底比先生大多少岁?先生说大8岁。

季承:不可能,还是4岁。我这里有他的记录。

蔡德贵:您给师母过生日吗?

季承:我们不大过。

蔡德贵:您跟外国领导人接触多吗?

季羡林:也不少。上次跟这个杨秀峰出访,外国总统、总理出来招待,见过不少的,有几十位。很多领导人都见了。

蔡德贵:印象最深的是什么?

季羡林:印象最深的就是,到(几内亚总统)塞古·杜尔那里。以大事小么,把我们摆在客厅里,一待就是两个小时。那个西方的外交官,进来就长驱直入。后来我说,咱们走吧,杨秀峰他是个官僚,他哪儿敢哪。我在那里吃了窝囊气。我们自己讲的以大事小,现在就试一试。

蔡德贵:在那里待两个小时可够难受的。

季羡林:当然够难受的。特别是西方外交官,一进来,大踏步往里走。

蔡德贵:有一次到非洲,换飞机在哪里呢?

季羡林:就是从这个达卡,到非洲去的时候,拿飞机票是大问题了。我们在国内,那个大使馆啊,不负责任,本来应该准备好机票,结果我们没有,没有办法,大使馆又不在那里。

蔡德贵:送了一支钢笔解决了吗?

季羡林:不是那么简单。后来就因为我能讲英文,杨秀峰叫胡沙,胡沙不会讲外文。我们去交涉,交涉还是几张飞机票到开罗,费劲了。最后是什么呢?万金油起了作用。(以前讲过的略)那时候出访的,都带万金油,那个管用。

蔡德贵:您去过三四十个国家,还是有很多故事。

季羡林:当然是。

蔡德贵:在日本那一次也受气了。

季羡林:后来我想,那是没有办法,因为中国人说话嗓门儿大。人家就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。我在新大谷,我说那是自己找的。回来我曾经写过文章,劝我们的同胞,说话啊,减少几个分贝。

蔡德贵:您也有很光彩的经历,您住过总统套房吗?在印度吗?

季羡林:在印度。我出国到过近40个国家。

蔡德贵:接待规格最高是在哪里?

季羡林:没有比过。

蔡德贵:在哪里最舒畅?

季羡林:印度比较舒畅。在印度,我们住在总统府里面,不是总统套房。那时候一张床,一个极大极大的房间,中间摆一张床,我这个土包子,睡不着觉。那个房间大极了。

蔡德贵:是圆床吗?

季羡林:忘记床什么样子了,反正摆在屋子中间,睡不着了。那个房间大极啦。

蔡德贵:欧洲您转的国家不多啊,瑞士、德国、法国。

季羡林:英国没有去过,我不愿意到的国家之一是美国,另外一个是北朝鲜。

蔡德贵:您去韩国的待遇很高。

季羡林:韩国很好。那时候的大使是学生张庭延,他的夫人是谭静。都是学朝鲜语的。

蔡德贵:他给您准备过花生米。

季羡林:就是啊!后来,花生米没有多少。所以我们后来回国,给他寄去十斤。他一定要那个市面上的那种,老农的。不能要香港的那个(有奶油味),味道就是不一样。

蔡德贵:您去台湾与政界没有交往吗?就是北大校友,圣严法师。

季羡林:没有。给胡适扫墓,《站在胡适之墓前》的文章就是那次。那篇文章得过当年的河南的散文状元。

蔡德贵:香港您去过几次。

季羡林:香港去过几次。在那里住过一阵儿。

蔡德贵:对去莫斯科的印象糟糕。

季羡林:就是看五年计划,不看大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