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次口述

2009年6月12日下午

蔡德贵:您提到,在清华念书,到清河、沙河去宣传抗日?那件事您还记得清楚吧?

季羡林:对。记得清楚。

蔡德贵:您和同学一起去的吗?

季羡林:那时候同学好多,都分开的,那些附近的村庄都有同学去。

蔡德贵:是演讲吗?

季羡林:就是讲,宣传抗日,讲啊!你不讲,有什么用处啊!

蔡德贵:去过几次呢?

季羡林:几次没法说。去过几天。

蔡德贵:清河和沙河两个地方都去了?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从清华园去很远啊!好几十里地呢。

季羡林:我忘记怎么回事了。

蔡德贵:怎么去的?不会走着去吧?

季羡林:不走着去,怎么去?走着去的。

蔡德贵:您跟谁去的,还记得吗?

季羡林:记不清楚了。当时是个人活动个人的。

蔡德贵:好像分片的一样。讲的内容?

季羡林:内容是很简单,就是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了,我们要抗日,就这么简单。没有什么大道理的。

蔡德贵:对象是村民吗?

季羡林:都是农民。

蔡德贵:效果怎么样?

季羡林:效果看不出来。

蔡德贵:怎么讲呢?

季羡林:到那里以后,人多的地方集合起来。集合起来讲,分开讲,人力不够。

蔡德贵:那时候您的山东口音很重。

季羡林:现在也重,乡音不改。

蔡德贵:那里有山东人吗?

季羡林:北方官话。没有。山东人哪,一出门就下东北。宁古塔,乡民叫牛谷台了。我上一辈行十一,多半去牛谷台了。

蔡德贵:祖先就是推到季文子。

季羡林:季文子是我们的老祖宗啊!江苏北部有姓季的,往南就没有了。

蔡德贵:季文子是以贤行润身的。

季羡林:季家,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名人,一个季文子,一个季布。再就找不出来了。

蔡德贵:季布是什么人,侠客吗?

季羡林:将军。

蔡德贵:续祖先的时候,都可以续到啊?

季羡林:就是啊!嗯。

蔡德贵:季姓祖先也是从山西大槐树底下迁到临清的。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先生,有一个传说,山西大槐树底下的移民,是小脚指头是两瓣的。

季羡林:没有这种说法。

蔡德贵:我们胶东那边说,从大槐树底下来的,小脚指头好多人都是两瓣的。我就是两瓣的。

季羡林:没有。而且没有听说过啊!

蔡德贵:是吗?

季羡林:第一次听说。这样子啊!

蔡德贵:您不是小时候没有注意啊?

季羡林:也没有听说过啊。

蔡德贵:我现在还是两瓣。

季羡林:有六个指头的。不是六指划拳,多此一指。

蔡德贵:江青是四个脚指头。裹脚解放的。

季羡林:江青是改足派。

蔡德贵:您家里的虎子(猫咪)咬人一口。那个人是谁?

季羡林:虎子是猫啊,咬人啊?不记得了。

蔡德贵:您提到小友,栗德全,还记得吗?

季羡林:不记得这个人。

蔡德贵:黄伟经记得吗?《南方日报》的好像。

季羡林:也不记得了。

蔡德贵:韩小蕙记得吗?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组织您的散文认识的,是吗?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到朗润园去过吗?

季羡林:不记得了。

蔡德贵:“文革”当中聂元梓那派,有人到官庄调查,有人说季羡林家是最贫苦的,那个人不是杨狗吗?

季羡林:不是杨狗。不知道哪一个。不知道是谁。要把季羡林打成地主,那个老头儿就说,你再来把季羡林打成地主,我把你的腿给打断。到现在不知道是谁。

蔡德贵:不会是胡二疙瘩的后人吗?

季羡林:谁啊?胡二疙瘩啊?不知道。

蔡德贵:胡二疙瘩有后人吗?

季羡林:当时就不知道。那个人是侠客。他跟我父亲好。我父亲这个人就有点侠的味道。中国,我说,有两个字,一个侠,一个士,翻译成外文没有办法。

蔡德贵:您和施玉英大夫认识,就是因为治白内障吗?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您的《医学士》里边一个章贝起,您造的名字吗?

季羡林:没有这么个人。

蔡德贵:里面还有一个“亚生君”,有这个人吗?

季羡林:不记得这个人。

蔡德贵:《送礼》的故事,街坊是具体人吗?

季羡林:嗯。到我们家,一盒点心,隔了几年啦,都长毛了。里面全招虫了。

蔡德贵:那个叫“地方”的,是谁呢?

季羡林:记不起来了。事是有的。

蔡德贵:您游览印度阿格拉的泰姬陵,当地的一个青年,在大米上雕刻,用放大镜才能看出来,把印中友谊万岁微雕到大米上。

季羡林:嗯。有,微雕。名字记不得了,反正有这么个印度人。

蔡德贵:那大米还在吗?

季羡林:那,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。

蔡德贵:《牛棚杂忆》里提到失掉笑的那个老干部,是谁呢?

季羡林:冯定,就是冯定。冯定那个人,是喜欢笑。“文革”当中他笑不起来了。他笑什么?那时候“文革”,我走在路上,也没有人敢跟我谈话的。

蔡德贵:您一篇怀念小泓的文章,那个小泓是谁?

季羡林:就是季泓。安徽《别稻香楼》,逛黄山,就是写季泓的。

蔡德贵:还有一个奈都夫人。

季羡林:哦。那是印度的。我们访问,建国以后第一个大型出国代表团,访问印度、缅甸,团长是丁西林,副团长是李一氓。李一氓是20年代的中共党员。

蔡德贵:跟郑振铎一个代表团,有郑振铎、冯友兰、周小燕、张骏祥……

季羡林:那个代表团很大的。还有叶丁易,北师大的。

蔡德贵:吴作人经常推荐您买画吗?

季羡林:不是他推荐,我第一次买画,就是他给我买的。那时候便宜啊!

蔡德贵:钱文忠说,20块钱买来四五幅画,还带红木镜框。都是齐白石的。

季羡林:原来没有镜框的。那个镜框是我加的啊!

蔡德贵:反正很便宜啊!

蔡德贵:是不是齐白石给您专门画过豹?

季羡林:不是给我画的,他自己画的。

蔡德贵:您有这幅画吗?

季羡林:应该有,现在哪里去了,不知道。

蔡德贵:说是很大的。

季羡林:很大很大的。

蔡德贵:是不是家里挂不开。

季羡林:那是陈老曼,陈鸿寿。三星图。

蔡德贵:齐白石的豹也很好的。在哪儿也不知道了。

季羡林:齐白石的豹,就是,应该有的,不知道哪里去了。

蔡德贵:大哥说《御书颂》也找着了。

季羡林:《御书颂》知道。

蔡德贵:古扇面29幅也找着了。

季羡林:古扇面是……

蔡德贵:有唐伯虎的。

季羡林:扇面是那个王寿彭送我的。

蔡德贵:季承大哥说还有一个扇面是清朝哪个皇帝写的。

季羡林:乾隆啊!那是《御书颂》,乾隆写的……

蔡德贵:《御书颂》不是扇子。

季羡林:乾隆写过,《御书颂》,非常长的字。

蔡德贵:御书房镇房之宝。

季羡林:非常长的一个,那是太监偷出来卖的。从皇宫里边。

蔡德贵:文物总店老板当赝品卖出的。

季羡林:表示自己的进步,说是描的,当时我就不相信,有元代人的跋。怎么描呢?当时我不相信,我也没有驳他。你怎么说算什么。

蔡德贵:您是不是捡了个便宜?

季羡林:当然很便宜了,如果是真的话,那了不得了。

蔡德贵:最近几年老是想它。

季羡林:嗯。

蔡德贵:那个字写得很好吗?

季羡林:苏东坡写的那个字,写的像蛤蟆一样。

蔡德贵:叫蛤蟆体吗?

季羡林:没叫蛤蟆体,不过那个字像蛤蟆。

蔡德贵:我们见过他写的大江东去。

季羡林:哦。

蔡德贵:那个很好。

季羡林:他那个体啊,是扁的。

蔡德贵:内容说什么呢?

季羡林:不记得了。

蔡德贵:除了沙河、清河宣传抗日,在清华还到夜校去教书,也是很重要的事。

季羡林:那是胡乔木的。

蔡德贵:还有一个校长姓郭(佩苍)。

季羡林:我不知道了。胡乔木的关系。

蔡德贵:夜校给借书证、电影票。

季羡林:它不是。它是这样子。这个,都知道,在清华念书的时候,胡乔木叫胡鼎新,半夜找我去,劝我参加地下党,我说,我不干这个事,我怕掉脑袋。我说,你的工作我都支持。后来工作怎么办呢?就是办工人子弟夜校,叫夜大学。中国这个习惯哪,夸大,工人子弟学校是小学水平,怎么叫夜大学呢?就喜欢听这个。我说美国那个麻省理工学院,全世界出名,人家也没有想改大学。工人子弟学校是小学水平,小学怎么叫夜大学呢?

蔡德贵:叫夜大学是不是学生就多?

季羡林:那倒不一定,因为谁都知道那不是大学。

蔡德贵:您讲课就是农民识字课本。

季羡林:就是小学生的。地下党搞的。

蔡德贵:有点报酬吗?

季羡林:没有报酬。

蔡德贵:就是给借书证、电影票。

季羡林: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