嫉妒

对女人来说,这或许是一则惊悚故事。然而,的确有男人在妻子分娩后,出现了这种退化现象。对自己的孩子产生嫉妒,实在太荒谬了。然而,人类基本上就是一个黑箱,在陷入某种状况之前,完全无法预测自己会做出什么发应。我家有两个孩子。婴儿实在很不可思议,前一天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,某一天,突然蹦出来。他们半永久性的赖在家里,一切无法重来。而且,他们与生俱来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,完全不顾父母的想法。这是生命的不可思议之处。最近,儿子化成了棘手的社会问题,我认为,生儿育女是一个不错的经验。当然,也有人选择不生孩子(事实上,这种生活更安静、舒适)。不过,生孩子至少可以让人了解父母原来这么随便、不负责任。怎么样?不需要想太多啦。

裕一和智香是恋爱结婚的。裕一在外商电脑公司从事研究工作,两年前,被公司调去当行销工程师。由于薪水不变,丈夫又变得更懂得交际,让智香为这种变化感到高兴。裕一从事研究工作时,每天上班都是一身轻松的装扮,调任行销工程师后,上班都会穿西装、打领带,智香喜欢看男人穿西装的样子。

结婚迈入第五年,生儿育女的事成为两个人话题的中心。虽然他们没有决定当顶客族,却始终没有好消息,他们不想太过刻意,所以,无意去妇产科检查。同时,也担心万一检查出是某一方的问题,会影响婚姻生活。他们并非没有性生活,每个月都定期的享受鱼水之欢,只是一直没有开花结果而已。

智香每次看到手掌般大小的帽子和鞋子等可爱的东西,就会买回家放着,随时迎接小宝宝的到来。裕一也一样,经常会买一些新生儿同的玩具和绒毛娃娃。还没有出现的小宝宝已经在他们卧室的衣柜里有了专属的空间。

庆祝木婚纪念日那天成为一个特别的夜晚。他们来到车站附近一家熟悉的意大利餐厅,裕一点了香槟作为开胃酒,智香点了葡萄柚汁。

“妳怎么了?今天身体不舒服吗?”

智香平时喜欢喝葡萄酒。她把双手放在平坦的腹部。

“最近喝酒都觉得没什么味道,我有点担心,所以今天下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。”

“妳的肠胃不好吗?”

智香面带微笑的说:

“不是,好像有了。”

裕一脸色一变。

“妳有身孕了吗?”

智香点点头。

“对,医生说,已经怀孕九周了。”

裕一显得十分激动。他涨红了脸,一口气喝干了香槟。

“太好了,虽然我没有告诉妳,但我爸妈一直很担心。听说五周年的木婚是为了纪念夫妻已经合两为一,成为一棵树,所以才叫木婚的。这么一来,我们家终于有了新成员。”

丈夫的这番话,令智香感到高兴。她很感谢裕一不同于时下那些有恋母情节的男人,愿意成为保护自己的盾牌。

那天晚上,智香光是喝新鲜葡萄柚汁就已经沉醉了,幸福不是努力的结果,而是像变化无常的风一样突然现身。孩子是天上的恩赐。年轻的母亲沉醉在这句话的甜蜜和感激中。

之后的八个月,裕一对妻子体贴入微。他每天早早下班,代替身体不便的妻子张罗家务事,以前从来不曾在饭后帮忙整理的他,竟然心情愉快的洗碗,他不让妻子提重物,也亲自用吸尘器吸地。现在的妇产科不会告诉孕妇胎儿的性别,所以,衣柜里男宝宝和女宝宝都适用的衣服和玩具越来越多。

智香在最适合分娩的初春季节省下了健康的女儿。裕一提早下班,进入分娩时陪产。他拿着摄影机,眼泪模糊了他的视野。

他们的女儿取了两个人都很喜欢的,也适合这个季节的“翠”这个名字。分娩一个星期后,智香顺利返回自己的家中。

照顾新生儿女在育儿书上看到的更加辛苦。白天的时候,智香的母亲会来帮忙照顾,但晚上就必须自己来了。翠虽然很娇小,但哭起来的声音好像在拉警报。无论睡在三房一厅的哪一个房间,都会被她吵醒。而且,他准确的每隔两小时就哭一次,好像用码表计算过,智香因为睡眠不足,整天昏昏沉沉,单还是努力照顾婴儿。和裕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,原来对翠疼爱有加的裕一,在母女出院三星期后,不再去婴儿床旁看女儿,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去戳戳他她的脸,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似的。

裕一每次从公司回家,都会站在门口不肯进屋。尤其当智香忙于照顾婴儿时。他会一直站在玄关,不可脱下鞋子。当智香帮女儿换好尿布走出来时,裕一露出撒娇的表情说:

“帮我脱鞋子。”

智香起初以为丈夫在开玩笑。

“我正在忙,妳不要闹了啦。”

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,语气很不耐烦。裕一的脸色大变。

“妳说什么?妳照顾我是应该的,不要突然从妻子变成母亲。”

他把一只脚放在门框上,怒目圆睁的说。

“帮我把鞋带解开。”

智香叹了一口气,蹲了下来,帮他解开鞋带,并帮她脱下潮湿的皮鞋。裕一把手向下一伸想摸他的胸部,智香拨开丈夫的手说:

“不要啦,我马上就要喂奶了,现在涨奶很痛耶。”

表情顿时从裕一的脸上消失了,他走进自己的房间,那张脸好像木雕面具。翠长大以后,这里将成为她的房间,目前暂时作为裕一的书房。

裕一的孩子气越来越严重,他完全不想抱翠。智香喂奶时,她始终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这娇小的女儿。吃饭的时候,他经常不动筷子,叫智香喂他,他真的会做出像婴儿般开心的表情。智香有时候会觉得很恶心,但还是对裕一的行为很忍耐。因为,除此之外,他真的是个认真工作的理想丈夫。

星期天下午,智香向裕一打了声招呼,去附近的超市买菜。差不多该买一些断奶食品,而且,纸尿布也快用完了。

裕一躺在沙发上看IT相关的商业书籍,随便应了智香一声。虽然只是去附近买东西,智香还是很高兴有独处的时间。

育儿过程中,最痛苦的不是睡眠不足,不是喂奶、换尿布、而是被剥夺了属于自己的孤独时光。

在大型超市悠闲的买完东西后,智香还是在傍晚之前赶回家里。那是不到两小时的奢侈时光。

刚站在公寓的铁门外,就听到翠的哭声。双手拿着纸尿布和晚餐菜肴的智香慌忙打开门锁,踢开拖鞋冲进客厅。

映入眼帘的光景令她赶到整个世界都崩溃了。翠被丢在木质地板上,丈夫裕一则光着脚,踩在三个月大的婴儿肚子上。他好像在踩青竹般有节奏的上下踩着。

“妳在干什么?”

智香惊声尖叫着冲了过去,把丈夫退到一旁。抱起翠,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。

裕一双手撑在身后,茫然看着哭泣的妻子和女儿。

一星期后。智香带着翠离家出走。回到附近的娘家去了。三个月后,他们离婚了。无论怎么沟通。裕一对亲生女儿的嫉妒丝毫不减。不仅如此,他甚至提出,为了恢复以往的婚姻生活,要把翠送给别人当养女。

智香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爱了。把恋爱的时间计算在内,他和裕一共同生活了七年多。裕一不仅认真老实,也富有幽默感,应该是个理想的丈夫。当智香因为婚礼的事和公婆争议是,裕一也力挺妻子,是时下难得一见不依赖母亲的独立男人。

然而,他却因为对期待已久的孩子产生的嫉妒陷入了疯狂,他忘记了常识,逐渐退化,仿佛变了一个人。到底要了解一个人多深,才能真正的爱他?智香喂着天真的女儿吃断奶食品,对人心的高深莫测感到恐惧,如今,无论看到任何人,都觉得好像是是对这个世界张开大口的黑洞。

一年后,翠第一次开口叫“妈妈”,女儿至今仍然不知道“爸爸”这个字眼。